伯嬴便也自顾自坐了下来。

    良久才听阿姎低语道,“裴哥哥要娶孟玉槿了。”

    “我不怪他,他有他的家族责任,他应该娶孟玉槿。”

    伯嬴只是听着,她不需要他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素来嘴笨,又不苟言笑,别人也只当他是个面冷心硬的人,都离他远远的。

    他从前还能与白芙吵吵嘴,如今白芙走了,只余他一个人在这陌生的燕王宫马厩里养伤,终日说不了几句话。

    她望着遥遥青山笑道,“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这样好的人。”

    她心里苦闷,又无人倾诉,因而道,“这宫里,我也只能找你说说话了。”

    “伯嬴,你不必再做我的马夫了。”

    伯嬴抬头看她,她眸中悬着泪将落未落,也不知此刻在想些什么。

    他讷讷开口问道,“表小姐原宥奴了吗?”

    “你叫我阿姎吧。”她不是什么表小姐,又何必用这样的尊称。

    伯嬴便不再说话。

    “白芙走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她说你不是坏人,要我在你犯错的时候拉你一把。我在想,你们又能犯什么错呢?我已经是最差最低的人了,哪里又帮得了你们呢?但她托付了我,我必会依了她。”

    “我盼着所有人都能好好的,盼着裴哥哥好好的,也盼着你们都能好好的。”

    便见伯嬴眸里通红,隐隐泛着水光,他克制着自己别过脸去。

    她笑笑,“我唯独不盼自己好。”

    “他说这是一块碎玉,但终究没有修补起来。”

    伯嬴没有听懂碎玉的话,但有什么东西吧嗒一下从他眼里掉出来,他愕然地望着那一滴水一样的东西,继而有更多的东西从他眼里吧嗒吧嗒往下掉,他自己吓了一跳,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里会有这么多的水,这水要比巴郡的水患还要大上几分,怎就无穷无尽地从他的眼中泄了出来,怎么堵都堵不住呢?

    他索性不再去擦那眼中的水,背过身去,任由它们无穷无尽地淌下去。

    她经过那么多糟糕的事依然如此纯良,依然盼着所有人好,这样的纯良的人,自己从前为何要苛待她,为何盼着她跌落到肮脏的泥地之中,任人欺辱。

    他抑制不住地掉泪,久久听不到身旁的声音。待他再转过身去时,马厩里已经没有人了。

    伯嬴往远处看去,那个清瘦的身影孑然一人,在那长长的甬道里越走越远,直至变成一个青色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