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走廊里,灯光昏暗而苍白,投射出斑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带着一丝冰冷和压抑。

    在手术室的门口,一个身形孤寂的少年靠着墙面坐在地上,身体紧绷地像是一根拉满的弓弦,胳膊撑在膝盖,双眼空洞地盯着手指一滴滴砸落在地的鲜血,连他自己也不知这血究竟是他的还是商牧寒的,仿佛失去了焦距,只是机械惨白地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阿文赶到医院时第一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而聚集在手术室前的黑衣保镖,“急救中”的亮灯像是压在所有人脑中的炸弹,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分一秒都像是重锤敲击在心上一般。

    还是为首的一人率先看到阿文,像是瞬间找到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刚想上前去禀报请罪,毕竟老板在自己眼皮底下中弹,真要是老板就救不回来,他们这些人的命都不够赔的。

    阿文显然也是一听到消息就立马赶过来了,一直冰冷沉稳的脸上罕见地多了几分慌乱着急,抬手制止了一黑衣保镖开口地打算,“别在这里聚集,你们先回去把这个消息封锁住,不要让任何人走露了风声,有人问起就说商总回华国处理事务了。”

    为首的那人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陈夏,“那他……就是他开的枪,我们要带回去处置吗?”

    阿文太阳穴突突地跳,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声音低沉警告道:“处置什么?老板之前说的话你忘了?现在立马回去!”

    方才还人群聚集的手术室门口,此刻空荡阴冷地仅能听到不远处脚步走动的声音,阿文心底深呼一口气,慢慢走到陈夏面前。

    他待在老板身边这么多年,见过商牧寒“宠幸”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其中自是不乏各种特色美人,但也仅仅只是几天便弃了,最长的也不超过一个星期。怎么就偏偏对这个不知死活,屡次顶撞闯祸的陈夏这么执着呢?比他好看的,温柔的,脾气好的,听话的大有人在,即使是因为他不听话,但凭他对商牧寒的了解,就算一开始再感到新奇,但也不会折在一个人身上这么长时间。他以为商牧寒这辈子都不会对一个人上心,因为见惯了他冷漠嗜血,流连于各色权势斗争之中,感情这东西永远不会和商牧寒三个字挂钩。

    以前他想不到会有什么人能让商牧寒上心,现在他依然想不到陈夏有什么东西能让商牧寒上心。可能他想到的话,商牧寒就不是商牧寒了吧。

    阿文蹲下,和面前的少年视线平齐,良久都没开口,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不只是手腕上,胸前连带着脖颈和脸上全都是血迹,只让人看着便觉得触目惊心,不知道的只以为他是受了多重的伤,但是他们两人都知道,这血是谁的。

    陈夏肩膀微微颤抖,在努力压抑内心的绝望和崩溃,他脸色苍白,嘴唇紧闭,仿佛一张开,情绪便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涌出。

    刚一开口,泪水便如同决堤一般一颗颗地砸落,声音如同梗在喉咙里一样,哑着嗓子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开枪……对不起……”

    商牧寒带着他的手,一次次地喊着让他开枪,在两人挣扎之中,不知是枪走了火,还是他真的用力扣动了扳机,唯一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一枪穿过商牧寒的心脏,鲜血迸溅他全身……

    再后来的情景画面却像是断了线的老式电视一般,模糊没有画面,最后清晰的画面显现出,商牧寒毫无声息地被推进急救室,医生说子弹离心脏只差一点,要是再稍微偏一点,病人就再没有挽救的可能。但现在他们也只能是尽力,希望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什么算是最坏的打算?是商牧寒亲手死在自己手里吗?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陈夏抱膝坐在地上,被刻意压抑的哭声像是在黄莲水里泡过一样苦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我不该说那句话……”

    阿文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对陈夏最大的印象便是冷漠乖戾,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都像是带着刺一样,让人不想去靠近。但现在的他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彻底无助慌乱地将自己封闭起来。

    “你当时说了什么话?”

    “我当时看到……看到他开枪杀了他们……然后被他发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提到喻谨……我……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是断断续续地几句,但阿文已经是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看着面前绝望自责的少年,内心的冲突让他欲言又止,无法找到言辞,喉咙一阵翻滚,良久才开口道:“你应该也知道当时在那个民宿的老人就是老板的爷爷,也就是商家的掌权人吧。”

    陈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只是等到大脑将这几个字接收完毕之后,才恍惚抬头看向他。

    “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卖到那种地下拳馆去给人当陪打,说是陪打,其实就是站在台上被人打,满足下面那些有钱人的血腥癖好,被打得越惨,越能征得那些人的兴趣和施虐的癖好。当时老板还只是被商家放逐在国外,无意间进了那间拳馆,将我买了回去,说是一眼便看中了当时我在台上濒死前的那种恨意不甘的眼神。之后我便一直跟着老板身边,帮他做事,包括后来他回到商家,当时商爷并不像现在这样看中他,将他带回商家也只是为了牵制他的二叔和三叔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