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高亢而沙哑的歌声穿透了耳畔,粗犷放荡,天地寂寞,低吟的黄钟,古朴的希声,在沧海将变作桑田的一刹那,从遥远的某一个梦境吹至身边。

    钟照雪骤然睁开了眼睛。

    马车行走在荒漠,只不过微微颠簸,可见驾车人的娴熟,车帘翻动,露出外头了无人迹的戈壁。黄土蓝天,埋骨厚地,烈日倾照而下,此地的苦旅寂静,似乎永无边际。

    钟照雪支着车厢起身,浑身的筋骨都泛着刚睡醒时的松乏,连走数天,这是他久违的一场长觉。

    梦中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庭前,那是属于他最早记忆里的归宿。中州久旱,泥土难以养育娇艳的花木,可这个院里却种着一颗桃树,有些瘦弱,有些贫瘠,不合时宜地存在。有人笑着对他说过,愿以心化泥,自有春风来,于是,就这样执意地种出一颗桃树。

    许多人经过,许多人笑话,但树仍生长,只是从不生花。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他,一柄剑,一棵树。

    钟照雪打开水囊喝了两口水,干涸的喉咙才算是得到了缓解,耳边歌声悠然,驾车的老人还在唱,这是旅途中陪伴他最久的声音。

    他伸手掀开车前帘,炽烈的日光从眼皮割下,令人有片刻的眩晕。他的视线凝聚在眼前,高歌的老人有一头花白的头发,束成散乱的发髻,穿着灰麻短衫,草鞋已经破旧得褪出青灰色,但他腰间的一支竹笛却格外干净,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这是被主人爱惜着的珍宝。

    钟照雪将水囊递出去,唤道:“陈伯,喝几口水,换我来驾车吧。”

    被唤为“陈伯”的老者转过头,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是风吹日晒出来的黑黄皮肤,眉毛向下,眼睛浑浊而深邃。他瘦得嶙峋,风中枯枝般的老朽。

    “不打紧,我最擅长在沙漠行路了,你可别把我的老骨头颠坏咯。”陈伯曼声谈笑,眼睛盈着轻快的温暖,他悠然地握着缰绳,好像并不是在烈日下驾着一辆马车,而是同自己的好友在春天踏青。

    而钟照雪却有些面热,他的驾车技巧和他的剑术一致,向来是直来直往、不顾身后,令人心惊胆战。依陈伯的年纪,确实不该受这样的苦。

    “离出铜山关还有多久?”

    “大概三日吧,我行得不快,见你几日未眠,想让你多休息些。”

    陈伯目光掠过钟照雪的眼下,那片乌青已褪得很浅,年轻的面孔有几分沉郁:“照哥儿,回钟府到返回北州,这是我见你睡的第一个好觉。守灵七晚,你统共睡不到五个时辰。”

    “……”

    身后没有回应的声音。

    钟照雪已收回了水囊,倚靠在车壁,望着外面的风光出神。他的性情日渐沉静,深黑的眼瞳承袭自他的母亲,锋利有余,多情不足,是一副必然多受风浪的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