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庄哈哈大笑:“韦大先生、嵇小先生,一大一小,着实有趣。”

    嵇昀对韦庄拱了拱手,敬谢道:“前番亏得先生大度,使我家人及时得以医治,嵇昀感激不尽。”

    韦庄摆摆手。

    “这算什么,天经地义的事罢了,不敢言谢字。”

    “先生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

    韦庄上下打量了嵇昀:“我看你面生,是不是刚刚迁居来长安城的?”

    “不瞒先生,我不是长安人。”

    “那你是举家避难来的?”

    “倒也不是。”

    嵇昀便把下山寻兄至潼关大战的经历向韦庄讲述了,韦庄听罢惊嘘不已。

    老管家道:“看不出你瘦嘴缩腮的,还是个少年英雄哩。”

    “什么英不英雄的,我只想早点为师父报仇,然后就回辽东去了。”

    韦庄微惊:“回辽东?那位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嵇昀一怔:“先生是说萨迪娅?”

    韦庄见嵇昀生涩,乃笑道:“你年纪太轻,看不透其中奥妙。也罢,我这个大闲人专好管他人闲事,你这桩婚事我管了。”

    嵇昀脸色涨红,一时间不知所措。

    老管家道:“你是不知,我家老爷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人家说‘长安东,韦二生,文武修,德俱丰’”。嵇昀道:“韦二生?左神策大将军韦肃是您的?”老管家道:“你说的是我家二爷,哎?你怎么会晓得的?”嵇昀道:“成大将军曾和我提起过,想不到竟是先生的弟弟。”韦庄道:“我二弟与成大将军确是生死之交,只可惜成大将军死命疆场...”三人念及成可期,一时伤感叹息。

    须臾,韦庄拍拍嵇昀的肩膀,转回话题:“依我看,名分未定,你还是不要住在人家女孩子的家里了。”旋即命老管家备下菜果,留嵇昀在府上居住。嵇昀推托不过,只好拜谢。可心里隐约对韦庄口中说的婚事,犹是忐忑不定,仔细想起来,对于萨迪娅,他心中确是有种情愫的,但说到娶妻之事,却又觉得为时尚早,甚至心生怯意。

    韦庄终日在家中吟诗作画,所谓近朱者赤,嵇昀在这儿住着,耳濡目染之间,便对读书习字也染上了兴致,闲来无事,就在韦庄的书房里读书,也不分什么经史子集,通通翻阅诵读。每次遇到晦涩不懂的地方,就向韦庄请教,韦庄不愧是一代豪儒,每次讲起书中典故哲理来总是鞭辟入里、深入浅出,既通晓古今圣贤之雅意,又明察世俗万端之究理,嵇昀每次听了,都十分受教,渐渐地,见识修为也精进很多。

    这一天,正在书房中读《史记》,读到《伯夷列传》时,看得投入,微微皱着眉头,一手拿着书,一手不住地拍打自己的大腿,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地兜圈子。韦庄正在伏案写字,抬头看嵇昀行为怪诞,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嵇昀听见笑声,便放下书,转头对韦庄说道:

    “孔夫子说伯夷叔齐是圣人,为了表明效忠商朝,宁愿饿死在首阳山也不吃周朝的粮食,可是这种做法除了能让他们自己觉得心安,对他们所效忠的商朝还有什么用吗?盗跖横行无忌,杀人如麻,到头来‘竟以善终’,难道古圣贤们天天吹捧的忠孝仁义只能让好人为此受苦,拿恶人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韦庄听了,思考了会儿,说道:“你说的对也不对,盗跖虽然善终,但是平生杀的人太多,祸及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伯夷叔齐舍身取义,他们的德操被世人一代代推崇效仿,圣人之道,本就是为了治国平天下的,天下千万人安居乐业,个人的兴衰荣辱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伯夷叔齐以死明志,为千古以来恪守礼法的表率,这样的人自然就是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