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破绽之一,”尹吉甫打断对方,“写信人虽模仿得方叔字迹、口吻,却对镐京政坛之事一窍不通,且其必不知方叔平素如何与我等通信,故而露出马脚。”

    “此言有理,此信形似神不似,故而读起来很是别扭。”仲山甫若有所悟。

    尹吉甫继续分析:“方叔尚在人世,对大周朝野而言乃是天大好事,何故遮遮掩掩?且信中末尾交代,说我等如不对此事保密,方叔怕会有性命之虞……”

    仲山甫摇头不解:“方叔与尹兄乃莫逆之交,若要保密,一笔带过即可,无需以性命相挟,确实可疑。”

    “此乃破绽之二,写信人不知方叔与我等关系深浅,故而出言唐突,有悖情理。”

    “那破绽之三又在何处?”

    “去向,方叔的去向。”

    仲山甫若有所思:“方叔在信中说,于巫山发现巫教总坛踪迹,需前往一探。”

    尹吉甫点了点头:“假如方叔想要前往巫山,或囿于情面、或困于所迫,皆属其个人行为。我并非其主官,何需特意请示于我?而这恰恰是自相矛盾之处——假使方叔想去巫山探秘,他大可等行动过后再告知于我,既然有难言之隐,又何必万里传书来请示?”

    “此言甚是,”仲山甫一拍大腿,“若非尹兄明察,仲山差点就信以为真也!”

    “欲盖弥彰,反倒弄巧成拙也。”尹吉甫抚须笑着。

    “既然此信并非方叔所写,那写信之人又有何动机?何故费尽心力造此伪信?”仲山甫继续问道。

    尹吉甫道:“此信有三大证据表明方叔未死,又有三大疑点暴露其出于伪造,而写信人必然也会有三大动机。”

    “请尹兄示下。”

    “其一,自然是告知我们方叔幸存的喜讯,说明来信人是友非敌,此动机在于示好——不论我等是否辨别得出此信伪造,至少让我们确信方叔不仅活着,而且活得不赖;其二,信中让我等为方兴行踪保密,此动机在于不想让方叔当即回归镐京。”

    “这么说,写信人是有求于方叔?”

    尹吉甫点头道:“很可能。方叔一心忠于周王室,他既不愿卷入楚国政局之变,也不愿以身犯险去巫山探秘,一心所想只会是早日回归镐京,向周天子请罪。而写信人正是担心方叔就此离开楚国,故出此计策,借我等之手挽留于他。”

    “我们替他挽留方叔?”仲山甫越听越觉得不安。

    “这便是第三个动机——索要回信。”

    尹吉甫想起方才送信的那位黑衣人。那人一身浩然正气,看起来不像奸邪之徒。他让自己在三日内把回信交于他手中,便是索要回信无疑。

    “回信?怎么回信?”仲山甫不得要领。

    “我们怎么回信并不重要,”尹吉甫淡然一笑,“既然此人能伪造方兴信件,自然也会伪造我等回信——只要伪造者模仿得我的笔迹和措辞,必会再次改写成假信,转交方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