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的功夫,栾树对着身边的如一抬抬碗,道:“再给我去盛一碗吧丫丫!”

    顾如一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去盛饭,偌大的堂内只剩下栾树和沈明芷二人。

    “娘子——”栾树从打满补丁的青布衫子里掏出一块布,灩红灩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将它递到沈明芷手中。

    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银,还有十来枚铜板,一看便是存了许久都舍不得花的。

    “你这是做什么?”沈明芷定定的看着他,面黄肌瘦的小娃娃比不上同龄人长得高,忽闪的眼睛只看桌上。

    “我娘今早没了,”他低着头,“讨债的说将我卖到宫里做粗使太监,说这么小的去了,或许还能值些银子......”

    屋外起了风,按理说春天的风应是绵软温柔,可不知为何刮过窗户的时候,簌簌的仿若刀刃划过沈明芷的耳边。

    “我答应了。”

    “可我放心不下如一,她从小为了给我们家填窟窿,只做那些粗活,砍柴运货扛麻袋,做一日挣一日的钱连饭都吃不饱,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给娘买药,替我们还债,活的没有半点女子模样,若是,若是娘家没了人,以后嫁不出去孤苦一辈子,怎么办,可若是摊上我爹那样的夫婿,又怎么办——”

    沈明芷怔住,却见那小娃娃说的郑重。

    “娘子是除了元大人唯一帮过我的善人,所以我想,把这钱都交给娘子保管,等到我明日被卖了,再把这东西给她,”栾树似是扯着嘴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让她拿着买点好吃的,这么多年辛苦了,以后自己好好过,别委屈了......”

    明明,自己连身衣裳都舍不得买。

    桌上的烛火摇曳,沈明芷不知要说什么,只看着那身破烂的薄衫子愣神——

    “不过最后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是我想也不敢想的!”栾树咧开嘴笑了出来,夹了一筷子肘子放在嘴里,酥软糯烂,满口留香。

    顾如一风风火火地端着饭进来,栾树将红布裹好塞到沈明芷手里,隔着那布料,她握的太紧了,银子的棱角硌得人生疼。

    那是一个孩子的命。

    身若浮萍,命似草芥。穷人家孩子没见过的蜜糖,没尝过的山珍海味,没读过的诗词歌赋,都化成一枚不打眼的银块子。

    挨上一刀丢到那深宫里自生自灭,就看栾树小小的个子,沈明芷再不能想。

    从后院柴房里捡了一把稻草,麦子的桔梗,金黄金黄的,很不值钱但也很好烧,家里有点地的都要留着。

    递到还在大快朵颐的小童面前,沈明芷从未有过的认真——

    “编个蚂蚱,要金黄的。”

    伴随着顾如一吃下第四碗饭,栾树放下碗筷,用力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