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下长途汽车,感觉浑身僵硬、双腿酸软。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在加油站停了几次,好在有大半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的。身上攃了药,前后都疼,因此昨晚只能以额头抵在前面座椅的方式入睡。颠簸的车厢频频抖碎浅眠,汽油味、皮革味热烘烘地炙烤着我,堵塞我的鼻腔,偶尔窜起呕吐的冲动,被我强行抑制了。

    终于抵达滨城,已经是中午了。我抱着背包走下车、撞入清新的空气和灼目的骄阳时,浑身毛孔都在呼吸,宛若重生。

    之所以选择去滨城,完全是一个意外。

    事实上,那天跑出家门后,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

    身上皮肤火辣辣地疼,还总有行人盯着我看。也是,我两边脸都肿了,衣服也破得不成样子,还有血迹,怎么看都形迹可疑。于是,我决定先去处理伤口,便拐入一家诊所。

    医生让我把上衣脱掉,布料有些黏连在皮肤上,脱得有些费劲,加剧了疼痛。随着衣服被撩起,医生的面部也愈发扭曲,她一动不动地看看我的身体:“小朋友,你怎么把自己变成这样?”

    “被我爸打的。”我低下头,也被我自己吓了一跳:交错的红痕已经发肿、变紫,构成一幅骇人又血腥的人体彩绘。

    难怪医生的表情就像是目睹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家暴案件,现在,杨烨在她的心里一定是极为丑恶的凶恶男人形象了。

    “天啊!你爸爸怎么……”医生叹了口气,“你妈妈呢?”

    “死了。”我回答得很快。

    医生脸上的怜爱已经溢于言表了。

    “怪不得你一个来的诊所,小小年纪的,真可怜!”她叹了口气,“小朋友,你要保护好自己啊!你爸爸经常对你做这种事情吗?要不要我帮忙报警?”

    “不用了,谢谢您。”我低下头,“有没有什么药吗?它实在是太疼了……”

    医生给我开了药,但没收我钱,我不太好意思,她却说:“我女儿也和你差不多大哩。”

    “这样啊……”我打量她的年纪,确实是比杨烨稍年长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您居然有孩子了。”

    “你这小朋友的嘴真甜。”医生笑了,那是满怀母爱的笑。

    要是杨烨也是像她一样的妈妈,就好了。

    在诊所涂完药,告别医生,我又回到街上闲逛。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休息的地方。

    去旅馆吗?但入住都是要看年龄的吧?我还没成年呢。

    我在公交车站边停下,默默注视路人被往来的车辆吸入又吐出。

    说实话,先前上药的时候太疼,我专心忍耐了,根本没心思考虑别的事,反而毫无杂念,也不痛苦。现在再次闲下来,我忍不住再次想杨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