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想好,也许随便找个人嫁了吧。在羌攸女人没有那么重要,除了嫁人没有别的出处。”

    其实在大晋女人的地位也并没有很高。即便朝廷设有女官之位,也都是些可有可无的闲职,帮着安排下进贡给帝君后宫的锦绣织布或是金银珠宝,亦或者管理协同教育皇子皇女的丫鬟嬷嬷。不当女官,要么嫁人,要么在家当老姑娘,那也得是家里头养得起,否则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苍苍小时候生活在代国王宫,听的最多的就是宫女们凑在一起聊天,说哪个公主将来是要嫁出去和亲,哪个公主是要下嫁给谁家的公子。她们总爱说像苍苍这样不受宠的公主,很有可能会被指婚给没什么势力的贵族,过着饱不死也饿不死的生活,谁让她不得代王喜爱呢。

    那时候苍苍就在想,为什么公主只能嫁人,皇子却要成一方霸业,难道公主就不是人了?可惜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在茶楼吃完茶,苍苍又带多尔娜去胭脂铺挑胭脂。羌攸因为气候原因,妇女姑娘们都不怎么爱涂脂抹粉,多尔娜跟着苍苍在胭脂铺里转了一圈,觉得胭脂闻起来挺香的,只挑了一个带回去作纪念。

    路上碰见寻常人家的几个孩童在一起踢毽子,多尔娜看着他们的方向露出了平和的目光。

    “苍苍,你将来肯定也会嫁人的吧。”她问。

    “唔……”苍苍不好怎么回答。她应该会的,只是她想嫁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娶她,“嗯……”

    “我在十二岁的时候有一个算不上好友的前辈,她总说干完最后一票如果能活下来就嫁人。我当时不能明白为什么她会想嫁人,因为我一直觉得身为杀手首先要考虑的是任务,而不是情情爱爱。直到受了伤之后才明白,她想要的不过是拥有幸福温馨的小家庭,有一双乖巧的儿女,有值得期盼的未来罢了。未来……原来随时都可能被夺去。”

    在多尔娜眼里苍苍是幸福的,因为她和徐涯可以相守,可以待在徐府,活得堂堂正正、无忧无虑。殊不知苍苍的过去也曾灰暗,她在暗无天日的冷宫度过一天又一天,觉得未来那么迷茫,想着何时才能长大,何时才能离开这个困住她的牢笼。

    她的未来原本也差点被夺去,在晋国的军队闯入代国王宫那夜。是徐涯给了她重生的机会,正如安古一样,没有杀掉企图暗杀他却失败的多尔娜,反而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有几个人的一生是完全由自己做主的?大部分人在人世间浮浮沉沉,皆是身不由己。生死存亡,很多时候就掌握在别人的一念之差当中。

    “后来,那个前辈在一次任务中死了,尸首也只是被草草处理掉。她没有亲人为她悼念,没有友人将她入殓,只有另一个同伴为她简单立了个墓碑。曾经记得她的人也渐渐将她遗忘。”说到这里,多尔娜轻叹一声,“人生如草芥,像我,像她,与她相比我又是幸运的,可生究竟是幸事还是坏事,谁又能知道呢。保不准死了反而是种解脱。”

    她以为,唯有像安古那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才是应该的。与其生在一个连解决温饱都成问题的家里,倒不如从来未曾来过人间一趟,为了活着而活着实在太艰难。

    “多尔娜,你想回到安古大人身边么。”苍苍仰头,看向多尔娜。

    “……”多尔娜果然不说话了。她在思考,也没有立刻说“不想”,这已经说明了她的答案。

    她想,但安古已经不需要她了,她……回不去了。

    也许哀求会管用,也许安古会念在过去允许她留下,但纵然可以如此又能如何?又能代表什么?她深知安古不会娶她,一厢情愿陪在他身边,自己就真的觉得幸福了么?

    若是放在从前或许她会这么想,但现在她已经不会了。她需要朝前看,需要摒弃过去,需要一个新的人生。

    “我不能回到他身边了。”多尔娜笑了笑,“虽然如果能继续待在他身边会让我短暂地舒服一阵子,但那不是长久之计。我决定尝试下其他活法。”

    不必再杀人,不必再为别人而活,而是真正以她自己,以多尔娜的身份活下去。

    苍苍回想起当初带着自己在树林里寻找出口时的多尔娜的眼睛总是有一丝迷惘,现在她的双眼坚定而透亮。原来从眼神里真的能够看出一个人的变化,但不管如何,多尔娜能找到新的方向总归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