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于是夸张地补充道:“就是福王将唐朝时长安、洛阳二都的宫廷名菜,攒(cuan)巴攒巴,开大席呗。哎呀,本来么,藩王吃点儿好的,也没啥,大明哪个藩王府里头,不搞山珍海味?但京里越传越细,说福王每回在酒宴上,都扮唐明皇,十二冕旒加之于首。这一个藩王,怎么能扮皇帝呢?”

    黄秉石大惊,摆手道:“谣传,谣传,魏公公,福王日常确有须臣劝谏之处,但什么仿唐宴,十二冕旒的,绝对没有。”

    “哎,架不住文武百官和平头百姓,他们爱信哪,”魏忠贤喝口茶,“咱家也相信没有,咱家在这洛阳城蹲了几个月了,手下孩子们去酒楼饭馆、肉菜铺子都打听了,此地做饭食行的,倒的确不知道这回事。”

    锣鼓听音,黄秉石心里越发打了个大格楞。

    这魏公公,到底是来给太子爷选秀女的,还是给万岁爷查访什么的?

    魏忠贤却依然没把架子摆起来,带着商量的口吻道:“这么着吧,黄公先回去与福王说说,二十万两,解一解朝廷的燃眉之急。银子啥时候到,咱家就啥时候离开洛阳。”

    <divclass="contentadv">又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不妨,将仿唐宴的传闻,也奏告福王。”

    ……

    “什么仿唐宴!胡说八道,子虚乌有。什么二十万两白银!想都别想,宁可喂狗都不给他们。”

    福王府中,朱常洵火冒三丈。

    他脸上,那对平时被肥肉挤成两道缝的眼睛,难得因为瞪得太大,又能看见眼珠子了。

    黄秉石给坐在朱常洵下首的黄奇瑞,递了个眼色。

    那日魏忠贤交过底后,黄秉石一琢磨,还是拉上与自己交好、又是福王亲家的黄奇瑞,来说此事。

    此刻,黄奇瑞接住黄秉石的目光,温言缓语地劝慰朱常洵:“本官听闻,近年来,鞑子抢西边,已经抢到了宣大口外,抵御鞑虏的,确实不止辽东边军,军饷激增,朝廷也难得很。殿下,山西就在咱北边,殿下就当……”

    “行了行了,什么本官本官的,”朱常洵的暴跳如雷转成了削刻讥讽,“你女儿成了孤的儿媳妇,你才被授个都指挥佥事的虚名官儿,你还真把自己当朝廷命官了?你这官,是像黄秉石那样,凭本事考进士考出来的么?你脸真大啊你。”

    黄奇瑞的脸,登时胀得通红。

    黄奇瑞本来也是读书人,只中了秀才而已。大明的规矩,皇家的媳妇,都从小门小户里找,黄奇瑞的女儿便被相中了。

    但门户再怎么低,黄奇瑞仍有着文人的骄傲与尊严,别说朱常洵算是和自己平辈的姻亲,就是普通的亲王与文士之间,前者又怎可在后者心忧国难时,如此出言不逊。

    不曾想,骂了黄奇瑞不够,朱常洵又继续把火力对准黄秉石。

    “啊对,孤再说说你这个真进士。你挺能耐是不是?深谋远虑是不是?三年前,孤就不愿意掏那五万两,你非来一通大道理。行,孤把银子掏了,然后你看看今天,人化缘的又上门来了。而且狮子开口更大了,二十万两,当孤的银子是抢来的吗?”

    黄秉石竭力克制自己,不要显露过于粗重的呼吸声。

    但他心中分明滚过一句句反诘:你福王的银子怎么不是抢来的?两淮盐引,该是一个藩王的吗?河洛水道的商船过税,该是一个藩王的吗?这些本该是大明充作军饷的岁入,不是你和你那德不配位的母妃从户部抢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