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在檐下,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谢云流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见了那日山上的情形。梦中他回去更早,将师父与李忘生的话听了个全——师父要替他担罪,叫李忘生去寻他。

    谢云流不知是否是自己近日思虑过多,梦境怪诞。可那梦日复一日地做,令他不自禁开始怀疑,究竟他记忆中是真的,还是梦境中是真的。疑窦令他夜不能寐,恨不能杀回纯阳问个明白。恰巧他方同李重茂爆发过争吵,李重茂日复一日要他为他夺回帝位,可他们在东瀛的处境分明越加尴尬——

    便在某一日又遭刺杀之时,谢云流杀尽那些人,身心俱疲,眼见附近有一渡船,便直接上去了。

    那渡船便也回了中原。

    偏偏在船上,谢云流又做了梦。梦中吕祖又捡了一女婴,取名于睿,便成了他四师妹。梦中李忘生……李忘生怀了身孕,是他谢云流的孩儿。他梦见李忘生大着肚子抱着他们的小师妹,风儿来将师妹接过,又俯下身听了听李忘生腹中胎动,被他未出世的弟弟踢了一脚。

    他还梦见……李忘生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中。他双目无神,两行清泪落下,轻轻唤了一句师兄。

    他听见李忘生哑着嗓音说,我没保住我们的孩子。

    谢云流从梦中惊醒。

    他一路疾上华山,却近乡情怯……他断不可能承认。他只觉得李忘生这虚伪小人定不会同他说实话,他要在暗处细细探查一番,查明当年真相。

    华山之上没有一处是他不熟悉的。谢云流如入无人之境,轻易便寻到李忘生房间。李忘生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床头有一水盆,里头搁着湿透的毛巾。

    李忘生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

    他又见风儿抱着一女童进来,那女童唤他“师兄”,李忘生唤她“睿儿”。

    他当真有一个名为于睿的师妹?那他梦中所见……

    李忘生当真怀了他的孩儿?!

    谢云流心下巨震,连忙离开那处,山上随意寻了一处山涧冷静。他细细想来,他当年同李忘生交欢,确实全都弄了进去,他甚至还时常用什么堵住,不让那物流出来。李忘生若是因此怀了孩儿,也未尝不可。照李忘生那闷葫芦性子,他不问,没准当真不同他说。

    何况李忘生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副体虚之相,周围弟子亦小心翼翼看护他……

    谢云流越想越觉得事情定是如此,事到临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件事。他被为人父的喜悦冲刷,又被……

    谢云流一拳打在山壁上,先下山买了副安胎药。

    哼,他倒要先看看李忘生,当不当得他孩儿的母……父亲!

    华山之上,没有谢云流不熟悉的地方。他若要藏身,没人能在纯阳宫内找到他。待李忘生出了门,他便翻入李忘生寝居,细细查探。李忘生屋内朴素得很,他轻易便翻完了。数目最多的便是各种道家典籍,整齐堆放在桌上,床头。可谢云流仔细一番找,便能找到些许诸如布老虎,拨浪鼓一类的孩童玩物——风儿早过了玩这些的年纪,李忘生莫不是为孩儿提前准备的?

    算他识相。只这些玩物莫约七八成新,好似被人把玩过,又很快失去兴趣,落在李忘生床底下,柜子里,乃至床尾——李忘生怎么这般不上心!待他回去,便要给他的孩儿扎最好的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