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这天晚上。积雪厚的能将树枝压弯、压折,梢头被压下来的梅花落在地上、雪上,散发出阵阵寒香。

    再随意刮点风,便能吹到宫中、养心殿中。

    殿内,初安帝依旧是躺在床上,盖着一层厚厚的镶着金丝龙纹的棉被,艰难地想爬起来,未成,两条作支撑用的手也抖成了筛糠的手。

    皇后就在一旁,丝毫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每日都有太医给初安帝把脉问诊,一开始还是风寒小病卧床几日便好,后来药也吃越多,床也越卧越重,只是病不见得好,初安帝一怒之下还斩了不少人。

    今日是常太医当值,而常太医正好是皇后的人,他说,陛下的病,至多三日。她福至心灵,又巧初安帝今日翻了她的牌子,要说他这还是十几日的首次翻牌,或许隐隐约约都是天意吧。

    “陛下”她喊了一声。

    初安帝抬眼,两人就这么隔帘相望,仿佛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床帘的里边是一个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老头;床帘外,她不用华裙珠钗加身,脸上早已有了苍老的痕迹,但她光光站在那,就不怒自威。与皇帝截然不同。

    他呜咽了几声,锦皇后没听清,“过来”他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虚弱至极。锦皇后照做,走至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显得更加威武、端庄、稳重。

    初安帝看着难受,示意她坐下,又从被褥里掏出一卷满是褶皱的甚至,颤颤巍巍地递给皇后。

    她见此要跪下接旨,初安帝拉住了她的手臂:“你就在这看。”她没拒绝,顺势接过,握在手中鼓起勇气才打开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四子钟欲晚,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她心里默念着,看到完了忽有种如释重负、尘埃落定一身轻的感觉,不是他儿子,也正常、也应该、也顺理成章。

    锦皇后扑通一声跪下,声音不卑不亢:“我儿无才,但罪不至死。”

    初安帝瞪大个眼睛,明显是愤怒极了:“放肆,朕不发话,谁敢杀朕的儿子。”

    她没回话,就这么僵持了会,还是初安帝先败下阵来:“是朕对不起你跟耀儿啊。”

    “你先起来”初安帝说。她没动,反而对初安帝磕了个头:“耀儿年纪也大了,恳请陛下下一道圣旨,赐他王位择柳州作为封地。”

    柳州离京远,也谈不上多好。就算想造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皇帝的薄情她是见过了,自己的儿子说杀死就杀死,皇族之间兄弟阋墙的事也不少见。她家也世代忠良,绝无谋反之心。这么做,也是为了保住她儿子的一条命,不走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

    初安帝哪会不知她的弦外之音,又难过又心酸又无可奈何,咿咿呀呀地说好,“传朕口谕——咳咳。”

    话未说完,锦皇后跪下又磕头:“谢主隆恩!”然后起身,正巧此时门外传来通报声,是杨大人到了。锦皇后毅然决然转身离开:“陛下早些歇息。”

    “晴儿”初安帝妄想留住她,她也真为此有了短暂的停留。

    “春晴”是她的闺名。云峰满目放春晴。

    这一叫瞬间将她拉回几十年前,她还未出阁时,初安帝当时也还是一个不得帝心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