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眼,已是三日后,他们停在了梁州的一处村落,赵秋娘泪眼涟涟地告诉他:“郎中说,你头上的伤已经无大碍了,但腿摔断了,需要卧床静养半月。”

    他哪里能等半个月,他不顾劝阻,带着伤腿就要继续往南:“我有事要上奏陛下,不能等,不然就来不及了。”

    赵秋娘劝不住他,只好与他继续日夜兼程地赶路,可一个傍晚,赵秋娘在河边取水时,因为太过劳累,晕倒在了地上,身下全是血。

    他们的孩子没了。

    陈习远傻眼了,他从不知自家夫人有了身孕,不止是他,战火纷飞下,所有人满心满眼都是家国大事,赵秋娘自己都不知。

    他愧疚极了,觉得是自己行差踏错,才连累自己的发妻跟着自己担忧,随着自己奔波。

    哪怕赵秋娘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他决定,以后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他还是自己一人来面对。他让仅剩的几个手下把赵秋娘送回了娘家,自己再度跨上马背,拖着残腿前往了皇城。

    只可惜,他的马跑不过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到安京时,早就迟了。

    陛下已经下旨,程家军成了通敌叛国的叛军,程家满门已经倒在了雪夜里。

    他掐着手中的图纸,看着满朝文武义愤填膺指责程家的丑恶嘴脸,迷茫了。

    朝廷刚吃了败仗,急切地需要一人来担责,于是谢忠伪造程鹤川与西樾国来往的信件,祸水东引,让程家成了他的替罪羊,成了王朝的耻辱。

    一切已成定局。

    陈习远明白,此刻的朝廷已经不需要真相了,将动荡的朝局定下来才是首要,陛下不会朝令夕改、收回旨意,谢忠也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跌在冰渣子里,抱着自己的一条残腿,望着北边的昏暗天色,失神了好久。

    大雪纷扬而落,将他的世界都模糊成了惨白。

    许久,杜之寻撑着伞朝他行来,两人停顿在宫墙之下,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身形佝偻。

    杜之寻告诉他:“陈大人弃城回京之事虽有不妥,但好在香山县的百姓已经撤离,你又有射杀敌军副将之功,功过相抵,陛下决定不治你的罪了。”

    陈习远愣愣地抬头,一双眼似被寒霜浸没:“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吗?”

    杜之寻蹲在他身前,抬手,替他掸去肩上的碎雪:“尘埃落定,再动也不过是搅起一些灰,呛了别人,也糊自己一脸,又有何意义呢?”

    陈习远:“那我又何去何从?”

    杜之寻:“陵州山高水远,风景秀丽,待你把伤养好,就南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