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子谢宏不是想不出,可他手上却没有这样的人,曾鉴当然很合适,可即便对方就在这里,他也不能让老爷子去干这种耗心神的事,其他人都远远达不到要求。当然,眼前的这位倒是挺合适,若是以此为契机,将这位高人拉入阵营,那就可喜可贺了。

    “其实行此事未必会耽误多少时日,而以新工具为开端,对辽东进行开拓,与谢大人你的目标也有颇多契合之处。”见谢宏沉吟不语,王守仁以为他在权衡利害,于是又从谢宏的角度开始分析战略。

    “辽东沃土千里,却向来被朝堂所忽视,若是你能尽力开拓,未必不能变蛮荒之地为富饶之土,有了如此根基,天下人又怎能不为之侧目?谢大人,朝中士人屡屡团结一致,尽力攻讦于你,你心中是否有所疑惑?”

    “应该是我的身份和志向的问题吧?”

    “这只是其一,”王守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初次外,还有前朝遗风的缘故……”

    所谓前朝遗风,说的就是弘治在位之时,外朝大占上风,因此压制皇权已成了习惯,到了正德朝重臣们依然故我,最后招致正德的强力反弹。

    王守仁说的隐晦,可谢宏原本也有一样的判断,自然不会听不懂。

    “最重要的,还是谢大人你没有实力和根基,又屡屡示敌与弱……”

    “我示弱?这话是从何说起啊!”谢宏愕然,他性子本就强项,加上又有宅男吃不得亏的属性,面对强敌时,每每都以强硬手段反击,这怎么能叫示弱?

    “因为你每次都是被动反击,就算是八月后,包括对外朝的清算在内,你的种种动作,也同样都是被动应对,而取胜的手段,也多半都是阴谋暗算,这如何不是示敌以弱?”

    王守仁微微一笑,谢宏摸清了他的性子,他也同样习惯了谢宏的风格,当日,太后说谢宏是赤诚之子,京城尽皆引为笑谈,可今日一见,王守仁却是认可了太后的说法。

    他看得分明,与农事一样,在权谋上谢宏也是野路子出身,他在朝争中乱来,不是故意的,而是不会。

    “没有根基的情况下,你的手段越狠,就越显得色厉内荏;你的计谋越诡异,就越给你的敌人侥幸之心;而你独占大利、大权而不分润与人,又岂能怪人觊觎?何况,你屡屡表露出和外朝毫不妥协的决心,又怎能怪人齐心与你为敌?”

    王守仁说的道理,算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其中的道理,谢宏也是认可的,不过,却只是一部分。

    “王先生,对于开发辽东的策略,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非常认同。不过,你后面的那些话,却是值得商榷的。”这次对答中,谢宏第一次做出了反驳。

    “哦?”王守仁眉毛一挑,却也不怒,双眸中流露出了大感兴趣的神色,他事先的准备是很充分的,结果谢宏却一改以往的作风,并不接招,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很是有些郁闷。

    “我只问先生一句,若是谢某身入朝堂,整日与外朝众臣勾心斗角,纵是日后能够脱颖而出,到那时,谢某又与他等何异?”

    “这……”谢宏的问题一样直指本心,便以王守仁的智略一时也不能答话。

    答案很简单,当然是与之无异。

    入了体制,就得守体制的规则,想要独立特行,就一定会付出代价,被群起而攻之;而想要和光同尘,即便手段高超,可又有谁能拗得过体制的力量呢?最终也不过是与众人混为一体罢了。

    这也是千多年来,华夏朝局上此起彼伏的闹剧,王安石也好,后世的张居正也好,除造就强秦的商鞅,这些政治家不过是在体制内修修补补罢了,只能延长寿命,却不能逆转乾坤。

    王守仁贯通经史,当然知道这些,他也没法强辩,至少他举不出来例子,他只是反问谢宏:“那依谢大人的看法,又有何解决之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