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媳妇儿还不算太笨,苏老爷子老神在在的捋着胡须,目光却不停地唆向自家臭小子。那得意的小眼神儿似乎在说:哼,救了你媳妇儿一命,还不给爷爷多做点吃的犒劳犒劳。

    苏寒暮收到爷爷发射过来的信号,嘴上温和保证着,却努力压住身上四处弥散的戾气。

    虽曾经猜测过爷爷让清霁正午跑圈另有目的,可也未料到自己姑娘身处如此虎狼环饲之地。他揉了揉涨的发疼的太阳穴,扯唇问道:“清霁,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

    洛清霁对他浅淡一笑,再次朝着苏老爷子行下大礼:“神医,我和哥哥明日便启程回家,可家父家母那边……”秋天的红枫为她清透白皙的脸颊上染上层层红晕,她咬着唇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补充道:“不论您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做到的,洛家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不必,只一个要求。”苏老爷子大度的比划出一根手指,“日后前来求医时,为老头儿我带来奇珍美食。老头子定扫榻相迎。”

    “一定。”

    翌日清晨,天未明。

    朦胧的秋意还未从山色中清醒,躲在云层后的秋月却悄悄露出头,撒出点微冷的寒光。寒光如水静静的铺在柴院内,那些酣眠的小鸡小鸭瑟缩的埋入自己的小翅膀里。

    入秋的天,似乎渐渐冷了下来。山间昼夜温差极大,白日残存在空中的热气凝成一颗颗小巧寒露,啪嗒一下,无声的滴在正垂头吃草的马儿的鼻端。

    湿漉漉的,它不耐的甩了甩蹄子,一声嘶响啼破山月。

    榻上,苏老爷子沉沉的打着呼噜,并未被这声响吵醒。而苏寒暮早已枯坐在塌边,良久。

    他赤着一双桃花眼,呆呆的望着窗外那棵的枫树。秋日,枫红正好,清晨的露气粘在手掌形状的叶片上,仿若水洗一般。

    他出神的望着那抹温柔的红,想起那天她的眼眸中铺天席地的红色。

    是愤怒,也是坚定。

    那抹红,似乎沉淀了几世的时光,经年沧桑却依旧明亮。那是女帝才有的眼神,曾经在碧蓝水幕里见过的,她的眼神。

    记忆中的清霁…苏寒暮心头陡然浮出一丝灵光,却又倏忽而逝。

    可是无论清霁回忆起什么,也无论她如何待他,他只想永远护得自家姑娘安全。

    于是苏寒暮起身,燃起蜡烛,铺上纸笔。

    提笔,他落下第一行:“爷爷,抱歉……”

    多日来的相处,他早已把苏神医当成亲生爷爷。原身的爷爷,曾多次告诫原身不要掺和进世家的争斗,以隐世避祸为上。可这次事关自家姑娘安危,他恐怕要辜负他的期待了。

    搁下笔,折好信纸,用爷爷常用来梳理胡须的竹梳压下后,苏寒暮撩起袍子坐在爷爷身旁。

    他的睡姿仍然不太雅观,叉手叉脚的比出一个‘大’字型。乱蓬蓬的鸡窝头随意枕着竹枕,乱糟糟的胡须上还沾着亮晶晶的水渍,像极了他的为人,跌宕疏狂,不羁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