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悬中天，狄吐罗与其长子、部将等在帐内围火炉而谈。
有仆从打起帘，送进狄律。
他不着甲衣，已换成干净的蟹青色衫袍；两鬓前后都结数股细长的黑辫，项围白裘巾，戴松石金戒，蹀躞带上多了短刃与一只羽人引龙图纹的革袋，革袋口镶钉铁星流苏。狄律目睫不抬，朝其父行礼，并不坐下，垂手退在一旁。狄吐罗四十余岁，黄毛黄眼，披甲南向而坐；他那右手侧的长子狄琅也是个黄毛，而目瞳为青色。
诸将都在，无有不静凝。
还有一个貌若儒生的男子，怀着袖站定；正是张泽，字贤之，年二十三，是张敦儒之子。
“儿，你来得可迟！”
“我为败将，不敢来迟。”
“败将？何止！你好轻侮逞能，与女子相谋，枉顾三部之死生，又兵溃于拓设，陷我与小可汗部众于水火。犯此三罪，合该剜去你一眼！本来，你这眼睛也不像我。”
“是我该死。”
“该不该死，尚由不得你。”是狄琅插/进了冷言冷语。
狄律虽心似忿忿，而仍应声：“是，大哥。”
有诗云，天骄五单于，弯弓若转月；何时天狼灭？争战若蜂攒。
又云，雷鼓金甲动山川，燕支千里朔雪寒；花月雕鞍千钟醉，胡儿十岁能骑马⑵。
——那一年，阿史那·突得登大可汗之位，掠及大唐两都边界，引得天子大震。
而他失利于波斯，广征兵马，苛敛旧部，骨力矸俟斤即领同罗、都波、弥列哥、娥支、浑⑶投延陀而叛之，是为六部之乱。东西联军平叛。狄律时已十三，与父兄能领军，能杀敌，乃封特勤，协治十箭。而狄吐罗原居东设之位，后迁为特勤，封大将军；长子封将军。他们狄氏为金兰十姓之一，是传说中狼子那一脉。这个长兄，狄琅，年且二十，与狄律非一母所生，貌不同，心也异；幼时与熊相搏，今蓄着长发，而与旁人一样结着细辫子，并以发绳把碎丝拢起，发尾不遮后颈，那两道深色的伤疤还在——
金兰男子是不惧挂伤流血的。
“我俘得小公主，东下护送之，非为自矜于小可汗，而在于——谋卫野之地，以孤唐国。”
狄律半跪，再行一礼，
“每登高而瞰，浮云之下，卫野与唐国接于燕山⑷，唇齿相依、彼此拱卫。卫野，犹李唐之屏障。今我欲取长安、洛阳，则必破雁门、太行，攻四州而掠六地。去则山高水远，兵马倦怠，辎重不相续，靡费亦良多。东有契丹、高丽，西有高昌、龟兹、波斯，南有吐谷浑，我兵卒车马一旦倾出，诸部空虚，则易生变。当年，突得能败唐之十万军，是因有——有东西可汗，有部落辅弼，有叶护子孙守居以稳之，虽远攻而去，薛与延陀也不敢有所反，列国也不敢有所动。”
“高昌之类，又何足惧？”有人哂笑，“蓝氏，为高昌故地。它失此关隘，尚不敢来犯，与楼兰、契丹都不过是鼠辈小国而已。”
“是，乃至李唐，国家得立，全赖先可汗与染杆之功，其天子亦尝臣于我金兰。此为天威，凛凛不可犯。而突得以其凶暴失道，只可得一时之势。卫野是铜铁丰饶之地，又居险要，当急击而取之。刘瑀自媚求和，而今和亲不成，他与突得必互有迁怒、兵戎相见。”狄律道，“到时，有他这一方牵住牙帐，我等大可与喀耳举兵，以谋东北三部，再取卫野之地。”
月悬中天，狄吐罗与其长子、部将等在帐内围火炉而谈。
有仆从打起帘，送进狄律。
他不着甲衣，已换成干净的蟹青色衫袍；两鬓前后都结数股细长的黑辫，项围白裘巾，戴松石金戒，蹀躞带上多了短刃与一只羽人引龙图纹的革袋，革袋口镶钉铁星流苏。狄律目睫不抬，朝其父行礼，并不坐下，垂手退在一旁。狄吐罗四十余岁，黄毛黄眼，披甲南向而坐；他那右手侧的长子狄琅也是个黄毛，而目瞳为青色。
诸将都在，无有不静凝。
还有一个貌若儒生的男子，怀着袖站定；正是张泽，字贤之，年二十三，是张敦儒之子。
“儿，你来得可迟！”
“我为败将，不敢来迟。”
“败将？何止！你好轻侮逞能，与女子相谋，枉顾三部之死生，又兵溃于拓设，陷我与小可汗部众于水火。犯此三罪，合该剜去你一眼！本来，你这眼睛也不像我。”
“是我该死。”
“该不该死，尚由不得你。”是狄琅插/进了冷言冷语。
狄律虽心似忿忿，而仍应声：“是，大哥。”
有诗云，天骄五单于，弯弓若转月；何时天狼灭？争战若蜂攒。
又云，雷鼓金甲动山川，燕支千里朔雪寒；花月雕鞍千钟醉，胡儿十岁能骑马⑵。
——那一年，阿史那·突得登大可汗之位，掠及大唐两都边界，引得天子大震。
而他失利于波斯，广征兵马，苛敛旧部，骨力矸俟斤即领同罗、都波、弥列哥、娥支、浑⑶投延陀而叛之，是为六部之乱。东西联军平叛。狄律时已十三，与父兄能领军，能杀敌，乃封特勤，协治十箭。而狄吐罗原居东设之位，后迁为特勤，封大将军；长子封将军。他们狄氏为金兰十姓之一，是传说中狼子那一脉。这个长兄，狄琅，年且二十，与狄律非一母所生，貌不同，心也异；幼时与熊相搏，今蓄着长发，而与旁人一样结着细辫子，并以发绳把碎丝拢起，发尾不遮后颈，那两道深色的伤疤还在——
金兰男子是不惧挂伤流血的。
“我俘得小公主，东下护送之，非为自矜于小可汗，而在于——谋卫野之地，以孤唐国。”
狄律半跪，再行一礼，
“每登高而瞰，浮云之下，卫野与唐国接于燕山⑷，唇齿相依、彼此拱卫。卫野，犹李唐之屏障。今我欲取长安、洛阳，则必破雁门、太行，攻四州而掠六地。去则山高水远，兵马倦怠，辎重不相续，靡费亦良多。东有契丹、高丽，西有高昌、龟兹、波斯，南有吐谷浑，我兵卒车马一旦倾出，诸部空虚，则易生变。当年，突得能败唐之十万军，是因有——有东西可汗，有部落辅弼，有叶护子孙守居以稳之，虽远攻而去，薛与延陀也不敢有所反，列国也不敢有所动。”
“高昌之类，又何足惧？”有人哂笑，“蓝氏，为高昌故地。它失此关隘，尚不敢来犯，与楼兰、契丹都不过是鼠辈小国而已。”
“是，乃至李唐，国家得立，全赖先可汗与染杆之功，其天子亦尝臣于我金兰。此为天威，凛凛不可犯。而突得以其凶暴失道，只可得一时之势。卫野是铜铁丰饶之地，又居险要，当急击而取之。刘瑀自媚求和，而今和亲不成，他与突得必互有迁怒、兵戎相见。”狄律道，“到时，有他这一方牵住牙帐，我等大可与喀耳举兵，以谋东北三部，再取卫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