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中抱着一个金丝裹缠的襁褓,襁褓上,挂着好几块从和阗转卖过来的美玉。

    襁褓外,套了一个福寿锦缎,在灯火下煜煜生辉,晶莹闪亮。

    夜无眠细看时,那闪闪发光的锦缎,竟是因为嵌满了珠宝所致!其中有一颗颇大的,似是有价无市的夜明珠。

    如此富贵风流,当真与书斋上所题的“克勤克俭之家”,遥相呼应了。

    王盼弟才一进去,那丰腴妇人便凶相上脸,朝她喝一声:“跪下!”

    态度坚决,不容置喙。语气冰冷,凉到心尖。

    夜无眠自孔眼中瞧得,王盼弟并未跪下,反而勇敢抬头质疑道:“母亲,我有何罪,竟须跪下说话?”

    妇人也不见气,只是冷冷问道:“你且答:何谓三纲?”

    王盼弟如实答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为三纲。”

    “既如此,母使子跪,子为何不跪?”

    “那也是父为子纲,可从未听过母为子纲的!”

    王盼弟浑然不惧,转头看向那青衣文士,笑道:“爸爸,我求你好不好,你令娘亲不使我跪,这样一来,纵使哪天圣人增设‘母亦为子纲’,将三纲扩充至四纲,可是夫仍为妻纲,她管着我,你管着她,我却仍然免于一跪。”

    夜无眠听了,不免莞尔一笑,有些喜欢上王盼弟这个小妹妹来。

    当然,这种喜欢无涉男女感情,只是欣赏她的敢言。

    青衣文士把折扇一收,道了一句“胡闹!”

    却也没有如何为难她,转而对妇人宽慰道:“再怎么说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母子二人一相见,怎愈发如仇雠乎?”

    妇人冷笑道:“怎能不如仇敌!若非她是女儿身,导致你王家始终缺少一个儿子,你又怎会新娶一妇?新娶的倘若能生儿子倒也罢了,我也愿视为己出,将来继承王家家业,自也会奉为我母亲。

    可是你那妾室倒好,竟也跟我对着干,只生了两个女儿。如今想来,这倒霉的一切,都是这赔钱货造成的,我见了她,怎能不如同见了仇敌!”

    青衣文士无话可说,王盼弟稚嫩的脸上,却早是两泪涟涟,似春季屋檐上,止不住掉落的连绵雨水。

    “母亲!你如此说我,可还有半丝半毫亲伦之念乎?”

    妇人看向她,满眼凶光:“自故宋以来,吴越、两湖间人家,便有溺死女婴的风气,我若不念骨肉之情,也早把你溺死,你而今已然做了水鬼,现在正沉在冰冷的水里,等着把哪个短命鬼搦下水来替了你,好去投胎往生!哪能来王家这等富贵人家走一遭,衣锦食玉,吃穿无忧!你说我对你有无亲伦之念?”

    这恶毒的话一出,王盼弟眼泪一时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