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久远,生死之中,捐身无数,唐舍躯命。或为贪欲,或为嗔恚,或为愚痴,未曾为法。今遭福田,此身何在。”

    广陵王点头,很轻地说这是摩诃萨埵当时的自问自答,又噙了点笑意问陈登:“那浮屠割肉喂鹰的故事呢?”

    陈登隐约明白了几分广陵王的未尽之意,心头微颤,却还是很乖地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讲,说那是浮屠割己身肉以求救下被鹰隼追逐捕食的鸽,但鹰不依,要令肉与鸽等。浮屠于是拿了秤来,无奈割下多少始终不够,最终浮屠献祭己身立于秤上,求仁得仁最终成佛。

    这次陈登没有等广陵王发问了,自己接了下去:

    “我初发意,欲救一切众生,欲令度苦。我作誓一切众生来归我者,一心救护令不遭难。”

    可是这回广陵王不笑了,看着他的眼睛很轻浅地发问。

    “你知那是成佛一世天帝释设计对浮屠的考验吗?鹰隼便是天帝释变作的,让浮屠承受如此苦难,只为看他是否真如菩萨一般布施不惜身命。”

    陈登默了默,看向广陵王的眼睛,半晌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广陵王于是也扭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

    “道法自然,万物相生相克亦是相伴相依,鹰隼捕猎本就是其道,既是顺应天道,为何要以身相饲?”

    “更何况,那不过是场惨烈而不必要的试炼。”

    顿了顿,广陵王又问他:

    “陈登,做条鱼被人吃掉,难道就比按照既定的天命而行要轻松吗?”

    如今已经是广陵太守的陈登愣愣地坐在屏风前,看着广陵王与文丑摆弄那些琉璃块,又想起了那时候自己的回答。他那时说:

    “主公,我亦知其是为难事。”

    “不敬天命偏要独行,是晚生愚钝。也因晚生愚钝,所以见饿殍遍野于心不忍。主公有意点拨,无奈晚生…心定无悔。”

    “还请主公……见谅。”

    而得到回答的广陵王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很轻地叹息了一声,仰头眯起眼睛去看灼灼的日光,声音柔软地像一片无声落下的花瓣:

    “元龙啊……既然这样,那便让本王来吃掉你吧。”

    那时的陈登看着她的侧脸,无端地想起有流言说江东的王母像与广陵干有七分神似。

    陈登想,他约莫就是在那时,对广陵王生出了如巨木荫蔽之下的日光般细碎却明亮的情愫。

    广陵王并不知道她的太守如今在纠结些什么弯弯绕绕,苦大仇深地盯着手中那块琉璃,深感文丑先前说自己与墨家有缘是在说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