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一撩道袍坐下,朗声笑道:“娘娘如今是反客为主了。”

    “凡大晏境内,何处不该我为主?”宋韫仰面回应。

    “好一个‘何处不该我为主’!”无为击掌赞叹,“生你那位,要是有这样的觉悟,就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了。”

    三言两语笑谈过去,宋韫闻言心头一震,双手撑着桌面,探身直视坐在对面的无为,神色已经变得肃穆:“你愿意说出我母亲的往事?”

    无为摇头,抽出一沓白纸,扔给宋韫一半:“今天只论神佛,不论人事。娘娘聪慧,不妨猜猜贫道是怎样‘成仙’。贫道也胡乱说说,娘娘请的菩萨显圣,是如何为之。”

    宋韫按住白纸,双目沉沉盯着神情从容的道人。他把笔墨也推给了宋韫,自己则咬破了食指在白纸上书写。白纸红字,笔画刺目。宋韫也开始在白纸上写字。

    片刻之后,两人交换答案。

    宋韫拿到的纸上写着个鲜红的“糖”字。

    “大师有一双慧眼。”宋韫看后将白纸折叠,放进香炉里烧着了。

    无为笑答:“岂止慧眼,贫道的鼻子也是很灵的。提前将熬制好的糖浆涂在墙壁上,画出想要呈现的图形,再伺机放出蚂蚁。蚂蚁嗜甜,循着味道攀爬而上,便有了墙上的图形。今日呈现的效果不错,可还有一点可以改进——”

    无为猜得很对,所谓菩萨显圣,确实是宋韫和太傅以及李骋昨夜商量出来并付诸行动的策略,步骤也与无为所说一致。

    既然彼此心知肚明,没必要装糊涂打哑谜,宋韫直接问:“还有何处不妥,请大师指点。”

    无为捋了把胡须,道:“指点说不上。想必娘娘用的糖浆是白糖熬制的,熬化之后本来就带着焦色,且凝固得快,在蚂蚁上墙之前就已经有淡淡的痕迹。因为观内动工扬尘,墙壁不如从前洁白,墙上糖色不是很突兀,众人又没有近观所以无人发现纰漏。但观音袖口处那一块糖浆凝固掉落,破绽实在太大了些。”

    这道人竟然是在李骋放出蚂蚁之前就在暗处观察了,而且观察得如此细致。宋韫心头一紧,面上却还保持微笑:“依大师所见,该如何改进?”

    无为道:“蚂蚁喜甜,同样也喜欢膻腥。如果非要用蚂蚁,那就以羊肉汤做引,虽也不是万全,但总好过糖浆。”

    “听大师语气,还有不用蚂蚁的好法子?”

    “娘娘可吃过酸檬?”无为问。

    宋韫摇头。

    “以酸檬汁液写字画画,当时没有痕迹,经过火烤,文字图形就能显现。佛家不是说涅槃为至高境界吗?若于火光中点化众生,那才是菩萨救世的姿态。”

    酸涩难吃的酸檬在无为这居然能成为收拢民心的利器。这道人有没有法术,宋韫不知道,但确定他是博学而狡黠的。

    听罢无为的话,宋韫看着他手里自己写的那张纸,“可既然要让百姓相信是菩萨显圣,凡人不好明着动手参与。我方若不点火,火从何来?”

    无为道人抖了抖袖口,捻出什么粉末,裹在白纸里攥进手心,没过一会就有烟雾从指缝中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