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是,子元,你能不能稍等一会儿,先吃了这顿饭再说。”夏侯徽站在原地,并没有挪动脚步。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你这个样子,我们如何出得府去?”望着憔悴疲累的丈夫,夏侯徽心中简直疼极了。

    算起来,司马师已近两日水米未进又未曾合眼了。

    夏侯徽携起他的手,到了外间,对坐案前。案的一角,搁着司马师带回的那只酒壶。

    “今天是重阳节了呢。夫君一定累坏饿坏了吧,先坐下歇会儿……”

    “来,先喝碗汤暖暖身子。”夏侯徽含笑伸出手,掀开瓦罐盖子,舀了两勺羹,添入青花瓷碗,轻轻推至司马师面前。

    这道羹有些来历。

    魏国皇室有道名菜,叫五味脯,做起来颇费些功夫。要在农历冬月,将成块鹿肉剔骨,骨头捣碎,以沸水三个时辰煮作骨汁,加入上好豆豉再煮一个时辰,滤去渣滓,入盐和花椒末等五种佐料,搅拌均匀,骨汁乃成。再顺着肉的纹理将剔骨肉切成条,浸入骨汤汁浸泡三昼夜,放屋檐下阴凉处风干数日,乃成。嚼之筋道无比,余味无穷。

    后来,这道菜由皇室向一些贵戚大臣中流传开,因鹿肉数量相对稀少,也有的用牛羊野猪肉或獐肉代替,比之鹿肉又是另一种风味。

    司马师甚爱嗜食此脯,尤其是鹿肉脯。他在秋天时有时会和二弟司马昭一起到北郊打猎,将猎获的鹿肉带回,交由后厨房做成肉脯。但是鹿肉原本属于纯阳大补之物,司马师又是偏燥热的体质,因此,每次食完此脯,总会有些积食感。

    夏侯徽嫁入府后,根据丈夫的体质和饮食习性,几经琢磨,试着将脯改作羹。

    她甚为聪慧,历经数次尝试,最后总算得一合适之法。是在羹中加入清热去火的莲子、干菊瓣,并少许笋干,添入少许从天竺传入中原的金花菜等菜蔬,慢炖而成,做成后,不仅甚合司马师口味,并且自此再无积食之弊。

    夏侯徽未出阁时是夏侯府的掌上明珠,事事皆有人悉心伺候,出嫁后也是司马府中的少夫人,本不用亲自下厨,但是为了照顾夫君胃口,她也开始学着做些菜蔬羹汤。学会做的几样菜,也俱都是司马师爱吃的。

    尤其是这道五味羹,是夏侯徽特意按着丈夫的口味,一次次亲自烹制、试尝、琢磨、改进而成。由于五味羹炖起来稍费工夫,讲究火候,以往,司马师总嫌厨役做的味道不足,每每想吃了,都会央夏侯徽亲自去做,他则在一边打下手。

    夫妇八载,她为她做过无数次的五味羹。今日这次,却是最意想不到,也是最五味杂陈的一次。

    接过妻子递过的羹汤,司马师心中更是感到无比歉疚,无比沉重——这个他曾经发誓要让她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其实一直在照顾着他,直至此时此刻。

    勉强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顿时令司马师喉头哽住,再也咽不下去了。

    “夫君多喝点儿,待会儿就凉了呢。别的菜都已经凉了,真是对不住……”夏侯徽满目歉然地道。

    “好,我喝!不凉,一点儿都不凉!媛容莫要担心,为夫体热,就爱吃凉食……”司马师几乎是一口气喝干净了那碗羹,又拼命地往碗里面扒了几口菜,大口大口的嚼着,生怕辜负了妻子的心意。

    “吃东西别太急,当心噎到了……”夏侯徽望着他,伸指抹去他唇角的一点汤汁,生生笑出了泪花。

    “听夫人的,那我慢一点儿。”司马师说着,果然放慢了动作,嚼得慢许多了。只是嚼着嚼着,渐渐地,食物便如同塞在口中,再也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