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种人,那当初他们为什么要报名下去屯田?…”朱重九眉头一皱,心里多少有些懊恼。但转念间,他就将懊恼抛在了九霄云外。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当佃户当习惯了,不适应自己做地主,也说不定。况且睢、徐、谯、宿四地年初才正式转到了自己手里,也难怪有人会怀疑自己保不住它们。

    想到这儿,他将目光转向其他人,笑着征询,“对于户局的汇报,大伙有什么意见沒有?有的赶紧提,都这么晚了,别等会耽误了回去吃团圆饭…”

    “呵呵呵…”众文武会心而笑,旋即,开始七嘴八舌地提问。以李慕白的学识和圆滑,当然将大多数问題都给应付了过去。然而,当轮动内务处主事张松时,后者却出人意料地使了一记阴招。

    “敢问李主事,既然明知道黄泛区阴气种,在征募百姓去屯田时,户部为何不多做一些提防?”

    “有啊,当时都发了汤药的。但张主事也应该知道,很多汤药未必管用…”李慕白被问得微微一愣,旋即快速出言自辩。

    “那可教导百姓像当年主公初临扬州时,往棚屋里头洒石灰,把水坑都填死,把粪便定点排放收集?可曾指点百姓把水烧热了再喝?”

    “当然,下官可是亲眼看着那本,那本防疫条例发下去的…”李慕白眉头紧皱,声音渐渐变得有些硬。

    张松在故意给自己出难題,以当年在赵君用麾下的斗争经验,他非常迅速地就意识到了对方來者不善。但张松为什么要给自己出难題,他却是百思不解。按说内务处的开销,根本不走户局,而是大总管的私库直播。户局想得罪内务处都沒机会,怎么可能彼此成了仇家?

    正困惑间,却又见到张松冲着自己拱了拱手,咄咄逼人地追问,“既然有百姓宁愿做佃户,那户局何不另外拨出荒田來,租给他们耕种?反正田皮和田骨都是官府的,即便将來有麻烦,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李主事这个提议非常及时,户局明年就可以按此提议执行…”不止一个人发觉张松來势汹汹,户局主事于常林也站了起來,抢在李慕白被问倒之前接过对方的杀招。

    “余主事虚怀若谷,张某佩服…”张松非常礼貌地朝于常林拱了下手,继续问道,“那张某还有一个问題,如果有百姓故意装作沒打下粮食來,混官府的补贴,户局该如何应对?虽然这种人不会多,但要说当家男子病了,地里头就颗粒无收,恐怕也不太正常…”

    “这儿,他们,他们只是说粮食不够吃,沒说,沒说颗粒无收啊?…”于常林哪里顾得上如此琐碎的细节,立刻被问愣住了,沉吟了好一阵儿,才喃喃地回应。

    “如果我是寻常人家,看到邻居不干活却能从官府拿口粮。而我自己打了粮食,还要交两成的赋。我肯定明年也装着家中有人生病,收成不足…”张松摇了摇头,笑着提醒。

    “这”于常林和李慕白两个人头上,双双渗出了汗珠。,对方所咬的位置,恰恰是他们日常施政的疏漏之处,一时间,根本沒有办法给出合理解释。

    “还有”见二人节节败退,张松鼓起余勇,继续步步紧逼,“年中的时候,主公宣布对有孩子当兵的人家,在税赋方面给予照顾。刚才听李主事的汇报,城里开生意的买卖人,户局的确给减税了。可乡下屯田的这些人家,可沒见户局给予任何减免…”

    “啊…”张松被吓了一跳,赶紧拿起自己念过的文稿快速翻动。直翻得大汗淋漓,也沒翻出相关字样。

    他的顶头上司于常林面皮更薄,此刻已经尴尬得几乎无地自容。主动绕过桌子,走到大厅中央冲着朱重九躬身请罪,“启禀主公,是下官做事疏忽,忘记了减免屯田户中军眷的田税。下官知罪,请主公惩处…”

    “我事先说过,今天咱们是做年终考评,不是问罪于人。况且你们平素工作卖力不卖力,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朱重九笑了笑,摇着头回应。

    “多谢大总管宽宏…”于常林闻听,赶紧带领其麾下的属官一起面红耳赤地道谢。

    “不过…你们啊,辛苦归辛苦,但來年做事还需要加倍仔细…别出了错,还得让同事帮你们补窟窿…”朱重九又笑了笑,和颜悦色地数落。

    “是…”于常林、李慕白等人红着脸,讪讪地回应。

    “坐下吧,准备听最终审核结果…”朱重九冲着他们挥了挥手,大声宣布。“对户局的报告大伙还有什么想法沒有?有就快一些,沒有的话,就交给评审团做最终考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