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六十的老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还没进门差点被门槛绊倒摔一跤。大殿里,萧遥身上的红袍已经被血染透了一大片,他用手将怀里人脸上的发丝温柔的抚下去,他们身体相贴,萧遥身上的红衣与贺璟的黑衣交叠在一起,像是火焰与灰烬共舞。

    太医进来,萧遥便迅速起身,身形晃了晃,又立马稳住,小心翼翼地将昏过去的贺璟抱到床上。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昏过去的贺璟还差。

    太医打开药箱开始处理伤口,萧遥看了会儿,想拿毛巾为贺璟净手,他记得贺璟吃顿饭都要擦好几次手,醒来是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肯定不舒服。不料刚起身,就感觉袖子被什么扯住了,他回头,发现是贺璟昏迷了还不忘攥住他的衣袖。

    萧遥走神了好一会儿,伸手将袖子扯了出来,搬了把凳子到床边,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填满了贺璟冰凉的手心。

    萧遥趴在床边,看着贺璟紧闭的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重新振作精神。不理智的人有一个就够了,萧遥不能跟着发疯,光靠一腔深情两个人是走不远的,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脱离情感的漩涡,带领两个人走向正常的道路。

    贺璟看似无情,却是最容易受情爱影响,他意识模糊中说了很多耐人寻味的话,其中提到次数最多的是“男主”这个词。

    萧遥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但他知道,主,中心也,一个国家的中心是君主,男主大概也是某个地方,或者部落的中心人物。上次萧遥被压在贺璟身下欲仙欲死时,隐约还听到了“女主”,所以男主和女主也许会是皇帝和皇后一样的人物,由此类推,光环应该是男主的权力,是可以让什么人都倾慕崇拜的好东西。

    贺璟还说过他的命运是一条线,他注定会幸福。萧遥不知道贺璟从那里得出来的这些结论,这些词和话也不像是贺璟凭空捏造的。

    他知道江湖上有一种人可以用龟甲铜钱之类的卜算吉凶祸福,沟通天地,预测未来,他们也会说一些旁人根本听不懂的话,也许贺璟也有这种本事,或者是通过一些手段预测到了他的未来和结局,而这个结局里他有其他喜欢的人,没有贺璟,所以贺璟说自己是外来者,才会如此不安。

    萧遥握着贺璟因为疼痛攥紧的手,接过随喜手中的帕子,用沾着温水的帕子轻轻擦拭着他额头上的冷汗。

    贺璟认为他是男主,他会有很多喜欢的人,会有女主,会有很多躲不过去的事,会有既定的美好结局。但萧遥不这么想,如果最后的结局中不包含贺璟,那这结局也就没了意义,美好也就不再美好。他也不想当什么男主,贺璟是皇帝,他就只想当皇后。

    贺璟闭着眼睛,精神好像沉浸在海底,一片模糊中,他眼前是一座金身观音,莫名有种熟悉感。右侧一位慈眉善目的僧人站在他面前,不急不躁地转着手中的佛珠。看着庙里袅袅升起的线香,贺璟想起来了,前半辈子他在最绝望时来过这里。

    他听到自己说:”据说佛法无边,能渡一切苦厄,我现在心魔缠身,每日痛苦不堪,无法自解,不知大师能否指点一二。”

    僧人回答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施主不必做到无蕴皆空,只空想蕴,做到面对任何诱惑都屹然不动就够了。”

    贺璟:“我只是想成为一个正常人而已,没有其他的欲念和想法。”

    僧人:“施主,‘想’字一出,你已经被诱惑了,”

    贺璟不解:“我只期望耳边少点幻听,眼里少点幻想,没有什么长生不老、家财万贯之类的愿望,这还不够无欲无求吗?”

    小小的寺庙里人来人往,有求财的、求子的、求命的,蒲团都不够坐的,贺璟确实算是其中一股清流了。

    僧人摇摇头:“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施主,有时候越贫瘠的人反而越贪心。”

    贺璟不认为自己贪,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他的精神问题极大的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再好的朋友和亲人也受不了他突然的歇斯底里。

    说一个几乎什么都没有的人贪有点无理取闹了,那个愚僧平白无故地就说他欲念太重,贺璟是不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