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如此笃定,仿佛已经确定了未来。听起来如此荒唐,更荒唐的是329一半相信她真的能说到做到。他摇头,不知在否决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329说:“你才十五岁!”

    “一个月后十六。”亚莎噘嘴。

    “你才十五岁。”329梦呓似的说。

    “所以呢?”亚莎目光灼灼地说,“我十五岁,杀了哥哥,‘说服’了爸爸,处理了乱党,两年后会成为最年轻的执政官。我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您,我已爱您超过半生。”

    “你还有很多个十五年。”329绝望地说。

    这不会是真的,年少的伊登想当商人,想当教师,想当科学家,最后他加入叛军,用半生时间飞上高空再坠落地面,只剩一具残躯与破破烂烂的记忆。年轻的亚莎学习、恋爱与政变,短短十五年已经如此精彩,接下来漫长的人生里,难道她只是驻足不前?

    不会发生,所有人都会变。

    “您不相信我。”亚莎叹了口气,眼神发飘,像回忆起了什么东西,“大人都这样,觉得小孩子说话不算数。”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说吧,329想。

    “我十三岁的时候说,谁动你我就杀了谁。”亚莎逐字逐句地说,“我哥哥没有相信。”

    事实上,亚莎的兄长根本不记得她说过什么。

    没人记得她说过什么,没人当真,只有小女孩自己永不遗忘。她记得门那边的惨叫,门这边的尖叫——她的尖叫。她尖叫,哀求,歇斯底里的嚎哭,把自己呛到无法呼吸。那是亚莎懂事来第一次哭泣,此前她从不落泪,若你想要的总能被双手奉上,你自然能永远保持甜美优雅。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那样哭,眼泪几乎将眼球融化,喉咙已经沙哑,脸颊和脑袋滚烫,被背叛的愤怒灼热如蒸汽,快要从她的眼眶和嗓子眼里冒出来。“你说过的!你答应了我!”她喊叫,“他是我的!爸爸!我爱他!把他还给我!”

    小公主被教育得如此好,她甚至说不出一句咒骂,只能反复哀嚎着那几句话。柔软的座椅将她固定在上面,让她既不能冲进门里,也不会不慎弄伤自己。执政官被哭号声闹得脑仁发疼,终于受不了地一拍桌子,将从未受过此等待遇的小女儿惊得噤声。

    “够了!”他责骂道,耐着性子草草安慰了几句,“这类型的omega多得是,这一个不行。我明天给你十个,你自己去挑!”

    母亲为“这类型的omega”皱了皱眉头,然而她只是端庄地轻叹一声,完全不打算插嘴。亚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母亲轻声责备道:“大喊大叫的,像什么样子。”

    “他答应我的!”亚莎呜咽,“他骗人……妈妈!让他们停下!他们……”

    “不要这样跟你父亲说话。”母亲蹙眉,轻拍她的手背,“这是正经事,让你哥哥来办。”

    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门外是亚莎的父母,她是他们最宠爱的孩子。门内是亚莎仅存的哥哥,宠爱她的哥哥。所有人都宠爱她,亚莎从未怀疑这点,直到现在。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她最信任的亲人拿走她追寻多年的星辰,踩碎在地上,眼睛都不眨。

    在这一刻,亚莎恍然大悟。

    没有什么背叛,宠爱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爸爸宠爱臣子,妈妈宠爱舞者,大姐宠爱伶人,大哥宠爱纯种狗,二哥宠爱情人……他们宠爱她。玩物和工具靠着面孔和口舌得宠,她则依靠与生俱来的血统。她安享一切从天而降的馈赠,却忘了这一切不过是主人丢下的肉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