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歌乐声、谈笑声、唱名声不绝于耳,鼓吹喧阗,愈发衬托出雅间不同寻常的静。元明月守在屋外,越是等待,越觉心焦。她少有这样如坐针毡的时刻。这心焦不仅仅出于对陌生来客的警惕,更源自多年来身经百战磨砺出的直觉。

    平心而论,来人并非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恰恰相反,他对着元明月的一张脸堪称慈眉善目,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周身也不见修士在十步之内该有的警戒杀气。倘若在市井偶遇,通身的气派,多半会被认作深山古刹出来的居士。偏偏元明月与他甫一照面,便感一阵恶寒直窜天灵。

    那样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只在初出茅庐时,在自厄海逃窜出的魔兽身上体验过。

    可早在数十年前,它们已被璇霄丹阙下令剿杀殆尽,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地界。

    心乱如麻之际,忽听屋内响起一声:“我的条件不变,只要剑尊点头,你所求之物即刻便能送达宋灵枢手中。如何决断,还请剑尊细细斟酌啊……”

    房门无风自启,怪异的来客拂袖起身,若有所思地打量芳迟片刻,随即用只有彼此听得清的音量意有所指道:“毕竟魔气缠身的滋味,不好受吧。”

    颊边像被沸汤蛰了一下,于霁浑身一颤,迅速抬手一揩。白光方明乍灭,映出指端一抹凄艳。他呆愣片刻,茫然道:“这是…被我菜死了?”

    又转向同样呆若木鸡的几人,“接下来什么打算,继续往前走?还是就在这儿等救援?”

    后者像是还沉浸在同伴猝不及防自刎带来的巨大震撼之中,面面相觑半晌,才见谭守声背起掐算的手,微微蹙起眉峰,迟疑道:“此地古怪,测算不出前路,还是谨慎为上。”

    不待旁人发话,江玉门率先出言反对:“难道我们就要在这儿坐以待毙么?”

    面露不屑,又说:“你们青萍山真是一脉相承的畏首畏尾,缩头缩脚。”

    谭守声闻言,本就不算晴朗的面色更沉三分,不假思索,反唇相讥:“我劝道友慎言。还是你要连剑尊也一并骂在里头?”

    江玉门语塞,不甘心似的,又辩解道:“剑尊是鲸饮吞海、剑气横秋的大风流,那个不入流的玩意儿,如何能相提并论!”

    一番陈词,慷慨激昂,显然是对当事人在场之事一无所知。

    ——我在呢,大哥。

    他口中那个“不入流的玩意儿”默默捏紧了拳头。

    谭守声下意识还想争论一二,思前想后,又觉对方所说不无道理,反驳的言论一时噎在喉头,不上不下。

    僵持之际,膝盖无辜中箭的于霁同寄萍舟交换过意见,抛开方剑鸣遗落的一清二白的储物袋,就要往未知的深处探查。江玉门对他先前的“晦气”一说仍然耿耿于怀,当下于是也顾不上自己前进的主张,急吼吼地叫住对方。

    “不是你说的要继续往前走,拉着我干什么?”于霁侧身,对他的少见多怪致以十二万分的无奈。

    江玉门咬咬牙,身体倒是毫不犹豫地跟上前去,嘴上却仍不服气地强词夺理,讥他只懂拾人牙慧,随波逐流。于霁权当在听蚊子哼哼,左耳进右耳出,实在听得烦了才叹口气:“没有光,没有风,我不往前走是想憋死在这儿吗?”

    耳边总算清静了。

    一行四人默不作声地前进。别样的沉闷滋生出别样的情绪,于霁不自在地摩挲着脸上残存的痛意,说不清是安抚,亦或是想擦去早已不存在的血点。